我们都是扬家“匠”
赵天
《我们都是扬家“匠”》的这个“匠”,是工匠的匠。
你一定听说过很多“富二代”、“星二代”的故事,“工匠”二代你了解吗?扬州就有这样一个群体。从2016年开始,我们推出了大型系列报道《寻访扬家“匠”二代》,今天我就来讲讲他们的故事。
我们采访的第一个对象,叫陈美琦。世界级非遗雕版印刷在扬州传承了1300多年,她是唯一的女性大师。回忆拜父为师,她却说,“谁愿意干这又累又清苦的活?我是被逼的。”
上世纪90年代,她的父亲陈义时大师辛辛苦苦多年培养的徒弟纷纷改行,去做赚钱的营生。恰巧那年,陈美琪生病在家,父亲对女儿说,家里的活你啥都别干,没事就陪我雕雕刻版。可没几天,慈父就变成了严师,陈义时开始对女儿进行“魔鬼训练”,只要一个笔画不达标,整块板子就要废掉重刻。
陈美琦哭过、闹过。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,摔刀而去,狠狠丢下一句“我不干了!”那天,陈美琦很晚才回家,透着微弱的灯光,她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,喃喃念叨:“这么好的技艺,要断送在我手里了?”站在门口的陈美琦不禁心头一阵酸楚,眼泪夺眶而出。
第二天,陈美琦继续握起了刻刀,这一握就是25年。这25年,众多古籍经典在陈美琦手中“复活”,总共雕刻书板2000多面,堆起来有10层楼高,仅仅是汉字,就刻了54万字,相当于50本新华字典。
在扬州,有一批像陈美琦这样大师级工匠的子女,三四十岁的他们,接过父辈的接力棒,成为古琴、玉雕、淮扬菜等世界级、国家级非遗项目的中坚力量。我们暗暗下定决心,用工匠精神写新时代的工匠,找不到让自己心动流泪的故事、采访不到穿透人心的细节,绝不动笔。
“80后”李增,是我印象最深的采访对象,他34岁时就成为最年轻的中国烹饪大师。淮扬菜以刀工著称,当年,李增为了练好200多种刀法,用三年时间,切了2万多斤土豆。李妈妈挨家挨户送给邻居土豆丝,每天送出40盘。时间久了,邻居们一看见李妈妈就躲,是啊,谁扛得住天天吃土豆呢!
匠二代,不仅意味着传承,更意味着责任和使命。宝应绣娘莫元花,是我们采访的第16个“匠二代”,她飞针走线,像是要跑赢时间。30年前,她的父亲莫学春从沈阳军区“钢铁英雄班”退伍归来,谁都没想到,一个老兵放下枪杆子拿起了绣花针。莫学春说,这不丢人,得给乡亲们找条出路。20年前,她从父亲手中接过绣花针,带领鲁垛3000绣娘绣出富民产业,年产值超过3个亿。
这些年,我们多次往返宝应,跟踪报道莫元花的故事。2018年1月,莫元花作为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走进人民大会堂,向世人展示了一幅乱针秀作品《丝路》,远看3米长画卷,就像是绝美的油画。她告诉我,想要绣品细腻至极,得把一根丝线劈成128丝,比头发丝还要细12倍。
我坐在莫元花身边,照着样子学劈线。1根线仅仅劈到8丝都紧张,似乎吹口气就断了。一针针绣,稍不留神手指就扎出了血。干一下午,胳膊酸得抬不起来。我这才明白,一件件艺术精品是用艰辛磨练出来的。
你本温柔,却有力量。莫元花用一根绣花针、一条长长的丝线,将鲁垛的妈妈们变成了超人,让昔日扬州最穷的地方,家家户户织出幸福的锦绣之路。
我们的报道很快收获了10万+的阅读转发量。网友们纷纷留言:工匠,是喧嚣里的一抹清泉,是民族的脊梁。
让我对工匠精神有了更深理解的,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噩耗。我采访的“匠二代”陈俊,因操劳过度,生命永远停在了49岁。他是淮扬菜四大名厨之一陈恩德的长子,10几岁跟着父亲学艺,本以为会教他走些捷径,可光是磨刀,就磨了整整一年。这让陈俊深切感悟到:磨刀即是磨心性,心不定,干不好这一行!带着父亲的教诲和期望,陈俊在过去16年里先后辗转五个国家,服务于中国外交事业。
那一天,我和70多岁的陈老不期而遇。白发人送黑发人,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,甚至不敢提及陈俊这个名字。陈老拉着我的手平静地说:“陈俊走了,可我还有小儿子、儿媳,他们也在做淮扬菜,用不了多久,他们一定会像陈俊一样走出去,让世界品尝到中国味道。”工匠,就是坚守,就是执着,就是薪火相传、生生不息。
3年了,我们对话工匠,报道工匠,这是一个无尽的新闻宝藏。我想告诉大家,现在 “扬家匠”的总量超过23万。这就意味着,扬州每一万名劳动者中,就有近千个高技能人才。他们不仅是我们城市的名片,更是这个时代的希望。
再过20多天,就要迎来新中国成立70周年。让我们一起记住这些平凡的劳动者,因为,他们就是新时代的精神力量,他们就是新中国的亮丽名片。放眼全国,各地各领域都涌现出一批守正创新、精益求精的工匠,正是千千万万个工匠,凝聚成新时代的精神力量,撑起了人民共和国的巍巍大厦。
(作者为扬州日报采访中心记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