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动的水 变化的人
2020-09-16 16:25:00  

流动的水 变化的人

李修利

19年前,我成为一名记者。从广播到电视,从黑土地到水乡江南,我在人家尽枕河的苏州工作了15年,今天的故事要从水开始讲起。

这条河叫清溪河,它的上游是“绸都”苏州市的盛泽镇,下游是嘉兴市的王江泾镇。1988年,退伍后的张晓峰回到家乡盛泽镇,成为“祥盛印染”的外贸部经理。那时,包括“祥盛”在内的印染企业,会偷偷地将污水排进清溪河,原本清澈的河水很快变得发黑发臭。

当年,褚永泉在王江泾镇承包了几十亩鱼塘,只要上游偷排污水,池塘里的鱼就会翻白儿。褚永泉说,“有时一觉醒来,河里都是死鱼,一年都白忙活了。”近十年的时间,死鱼事件从未间断,渔民们损失惨重。2001年11月22日,渔民们筑坝拦断了清溪河,试图阻止污水流向下游。在中央协调下,断流的清溪河被打通,可两地人心里的疙瘩却没有解开。后来,张晓峰作为被告企业的代表,还出面负责处理对渔民的赔偿。

如今,经过十几年的持续治理,清溪河的水质慢慢得到改善。2017年2月,嘉兴、苏州两地正式建立跨省联合河长制,去年还联手对清溪河进行了清淤。张晓峰的身份也变成了一名村级河长,而作为嘉兴方面的村级河长,褚永泉的儿子褚佳磊每个月都要和张晓峰一起并肩巡河,曾经的“冤家”变成了合作伙伴。当年,张晓峰的儿子曾问过他,清溪河的水为什么是黑的,他无言以对。如今张晓峰有了孙辈,他说,“我们欠孩子一条真正的清溪河啊!”。

2018年,养育了流域内6000多万人的太湖,彻底结束了30多年的围网养殖史。蟹农钟三男也面临着人生重大转变,第一次采访他是在太湖边的光荣村,他家是一座四层高的独栋别墅,这座 “豪宅”是他15年前耗资160万元造起了的。当年,数万太湖渔民养大闸蟹赚了钱,纷纷上岸造房子,于是就有了这片高调的“别墅群”,渔民把这里叫光荣村。对于祖祖辈辈飘在水上的渔民来说,能够上岸确实够光荣。

不过,养蟹富了渔民,也让太湖富营养化。在近半年的时间里,我多次跟随蟹农深入太湖采访,每次下太湖渔民都要带上一桶饮用水,因为养殖区里的水早就不能喝了。钟三男说,“小时候吃住都在船上,那时候,太湖水就像自来水一样……”。说完这话,53岁的钟三男转过身去,默默的看向远方。不远处,就是吴江区自来水取水口。

2018年年底,钟三男移交完最后一条养殖用的船,看着被高高吊起的船,还有钟三男远去的背影,我的眼眶湿润了。新时代的变化不可阻挡,就像太湖水流向长江,滚滚东去……。

就在《为了太湖美》这篇报道进入剪辑阶段,是否去融媒中心的选择摆在了我面前。深夜的机房里,每当看到钟三男的画面,我既感慨又焦虑。从广播到电视,7年拿了3个中国新闻奖,我有理由留下来。

全面记录太湖拆围过程的《为了太湖美》顺利播出了,刚过完2019年的元旦,我收到了渔民张伟国的微信,“今年国家不会发捕捞许可证,以后长江刀鱼没得捕了”。张伟国前几年就说过,刀鱼没几年好捕了,可当变化到来时,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。

刀鱼、鲥鱼、河豚并称为“长江三鲜”。不过,长江里早已不见了河豚、鲥鱼的影子,刀鱼产量也下降了40多倍。2018年4月9日,眼看长江苏州段的刀鱼捕捞季就要结束了,张伟国显得十分焦虑,这一季捕捞情况很不乐观。300米长,12米宽的大丝网,拉上来一半才看见一条中刀。而清明节前,一天也捕不到几条刀鱼,收网上来的塑料袋、垃圾比刀鱼还要多。

忙了一天,张伟国决定用两条“小毛刀”犒劳全家,这是今年刀鱼季这个渔民家庭第一次吃刀鱼。张伟国的父亲负责烧刀鱼,这个老渔民告诉我,“清明过了刀鱼的刺就硬了,味道也差了好多”。以前长江刀鱼价格还很亲民,这几年明前刀鱼涨到了6000元/斤,渔民哪舍得吃啊!张伟国说,“刀鱼这么少,不止是捕捞得太多,主要原因还有水质和环境的变化”。面对濒临灭绝的刀鱼,我们要说对不起,更欠长江一个深深的道歉。

2019年,我这个从业19年的“老记者”,变成了融媒的“新兵”。从作品到产品的转变,传统媒体的经验值几乎清零,我向95后请教,如何做H5,如何做动图,如何给微信排版……。恍惚间,我似乎回到了19年前的实习生阶段,只是今天我的老师,都是小我20多岁的年轻人。那段时间,半夜睡不着的我常常在思考,我真的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?

不过,同样是95后也给了我信心。今年7月,苏科大学生陆勇智,刚做完腰部手术就勇扑偷车贼,我和同事率先报道这个帅小伙,引来人民日报、中国日报等媒体的转发,全网点击量过千万。

今年1月,大学生王洁莹携带零食进入上海迪士尼乐园时,被翻包检查并加以阻拦,小王以侵犯消费者权益为由,将上海迪士尼告上了法庭。今年8月,看苏州全网首发后,迅速成为全国热点,仅微博阅读量就超过十亿。面对危险和不公,两个95后的选择,让我看到了希望,也感受到了融媒的力量。

19年前,我入职时曾写下一句话:在寻找新闻的路上,我惊喜于每天都有新的发现。今天我要为这条路加上一个定语——“融媒”。走过不惑之年,我终于想明白一件事,幸福不会从天而降,要想跟上时代的变化,没有安逸,只有努力。

30多年养大闸蟹的经历彻底结束。作为补偿的一部分,蟹农被纳入了社保,再熬几年钟三男也就“退休”了。

才能记录真实的时代。如同在沙滩上走路新时代,每个人都要面临变化,每个人面对变化,都应该选择与时代同行,记者作为时代的记录者,更应该如此。我:钟三男说,现在的好日子,都是因为听了党和政府的话,放下渔网去养蟹,现在不让养了,他还要听党和政府的话。

再到融媒,我站上过中国新闻奖的最高领奖台,也经历过转型的阵痛期,但是努力做一名好记者的初心从未改变。

初心,就是选择和时代在一起,每天都惊喜于有新的发现,这不就是我做记者的初心吗?

(作者为苏州广播电视总台全媒体编辑中心记者)